美国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运行机制、实践探索和启示

　　摘　要：荣誉教育是美国高校培养资优学生的主要方式。马萨诸塞州通过设立联邦荣誉项目，在州域公立高校体系内打造了全美首个荣誉教育组织网络。在组织形式上，包括联邦荣誉学院、荣誉学院和荣誉项目三种不同类型;在运行机制上，治理架构清晰，准入审批与动态评估过程严谨，考察程序及指标体系完善;在实践探索上，各实施主体从培养目标、选拔机制、课程设置、学位授予和资源支持等各方面均进行了有益的尝试。马萨诸塞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经验做法为更多旨在培养拔尖人才的国家和高校带来新的思考：构建区域内荣誉教育网络，有利于组织内多方主体充分发挥集成优势和协同效应;拓展实施主体的院校类型，为不同层次资优学生提供与其综合能力和发展定位相匹配的荣誉教育;强化项目的准入审批和动态评估，为推动荣誉教育的质量建设提供机制保障;健全多元化的资源投入机制，为资优学生的专业成长和心理支持等给予多方赋能。

　　关键词：美国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运行机制；实践探索

　　中图分类号：G647

　　文献标志码：A

　　作者简介：方芳，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高等教育研究院副院长(北京 100875);张莹(通讯作者)，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高等教育研究院硕士研究生(北京 100875)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教育学一般项目“高校科技创新人才的成长规律与自主培养研究”(编号：BIA230185)

　　一、引言

　　在全球竞争日益激烈的背景下，各国将拔尖人才视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性资源。作为教育高度发达的世界强国之一，美国面向不同学段的资优学生制定并实施诸多有针对性的政策和举措。在高等教育阶段，美国对拔尖人才的培养主要通过荣誉教育实现，即为天赋出众、表现优秀的学生提供额外的、高挑战性的教育，以更好地满足他们的学习需求。全国高校荣誉教育理事会(National Collegiate Honors Council，NCHC)将荣誉教育定义为在高等院校中为资优学生提供的独特的、个性化的、卓越的教育。^[1]美国政府和高校在推进荣誉教育的过程中出台了相关政策与举措。例如，1958年颁布《国防教育法》后，联邦政府对关乎国家发展战略需求的学科提供了更多的经费与政策支持，如设置国防研究生奖学金、增加研究生项目数量、发放大量奖学金津贴等^[2]，高校成为培养高层次人才和增强国家实力的重要阵地。

　　在美国高校荣誉教育的诸多实践中，马萨诸塞州实施的联邦荣誉项目(Commonwealth Honors Program)①较具特色。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的荣誉教育实施规模居州内公立高校之首，州高等教育委员会提议在该校成立联邦荣誉学院(Commonwealth Honors College)，该校不仅协助州高等教育委员会一同保障联邦荣誉学院的组织运行，还逐渐在全州范围内联结起了荣誉教育组织网络，形成了涵盖联邦荣誉学院、荣誉学院和荣誉项目三种类型荣誉教育的组织形式。本文在概述美国高校荣誉教育发展的基础上，着重阐析马萨诸塞州高等教育及其州域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运行机制与实践探索，并总结这一荣誉教育组织网络所带来的启示，以期为高等教育领域拔尖人才培养带来新的思考。

　　二、美国高校荣誉教育的发展

　　20世纪中叶之后，美国高等教育在发展质量上面临严峻的考验，美苏冷战的紧张局势使联邦政府认识到科技发展与科学研究对提升国际地位的作用。1980年，美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53.5%^[3]，根据马丁·特罗的高等教育阶段论，彼时美国已进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由于入学人数的增多，如何培养精英和科技人才成为美国政府与高校面临的棘手问题。高校陆续实施的荣誉教育成为较为主流的拔尖人才培养方式。

　　(一)发展缘起

　　美国高校对于荣誉教育的探索最早起源于英国精英大学的实践经验，其中牛津大学的做法最为典型，为选拔和培养拔尖学生，该校极具特色的导师制②、住宿学院③和荣誉考试制度④经传播与发扬，被美国借鉴吸收，形成了更加适应本土的荣誉教育制度。在美国荣誉教育真正建立起来之前，东部一些高校已陆续模仿英国进行荣誉教育实践探索。例如，1873年，卫斯理安学院在毕业典礼上颁授荣誉学位;1882年，密歇根大学在课程和教学中融入荣誉教育理念;1905年，普林斯顿大学仿照牛津大学的做法开始实施本土化的导师制，即每位学生入学后分配1名导师，学生需定期向导师报告学业情况等，类似的探索还相继在哥伦比亚大学、哈佛大学等高校开展^[4]。

　　弗兰克·艾德洛特被认为是美国荣誉教育的创始者。艾德洛特曾在牛津大学深造，学成回国后，先后在印第安纳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工作，并在两所高校工作的经历中都渗透了牛津大学的荣誉教育理念与实践探索。1921年，艾德洛特担任美国斯沃斯莫尔学院的校长，仿照牛津大学的荣誉考试制度，在学院内实行高水平学生的选拔和培养改革试验^[5];仿照牛津大学的导师制、住宿学院等做法，在学院内尝试为资优学生提供个性化和高水平的指导与培养。例如，通过开展研讨会鼓励学生独立开展研究，极大程度激发学生的科研潜能;拓宽学生的专业选择自由度，通过配备专门的导师为学生提供专业辅导与咨询，以确保荣誉学生享有更多优质的教育资源;为高能力学生提供更加自由与包容的学习环境，不仅改变了学生的学习方式，还在教学中更加注重学生的自由表达。^[6]

　　(二)发展状况

　　20世纪下半叶，荣誉教育在美国许多高校展开，且不再局限于私立或精英高校，众多公立高校和社区学院也相继开展荣誉教育，通过设立荣誉项目或建立荣誉学院，不仅在荣誉学生的培养规模上取得了较大成就，而且通过设立专门机构等方式逐步推进组织的制度化管理。如今，美国荣誉教育已向各级教育体系纵向延伸，并逐渐实现“大众”体系与“精英”体系之间的横向贯通。^[7]

　　在实施规模上，美国荣誉教育在20世纪80年代后进入快速发展期，仅在1980—1989年，NCHC的会员高校数从214所增长到535所^[8]。截至目前，NCHC拥有近900名会员高校，其中还有墨西哥、荷兰、新加坡等国家的高校。^[9]根据NCHC相关统计数据，除营利性院校、仅有研究生院的院校和提供特殊课程的院校之外，2016年全美2550所普通高校中有1503所高校在全部学院内均实施荣誉教育，共计设立182个荣誉学院、1321个荣誉项目;设立荣誉项目的公立高校占50%，私立高校占38%;设立荣誉学院的公立高校占10%，私立高校占2%。^[10]

　　在高校类型上，随着荣誉教育优势的日益凸显，不同类型高校陆续效仿斯沃斯莫尔学院，开始探索实施荣誉教育。一类是州立大学。1930年，科罗拉多大学最早在文理学院进行荣誉教育的尝试，开创了美国州立大学荣誉教育的先河。该校哲学系教授约瑟夫·科恩致信美国教育基金促进会论证州立大学开展荣誉教育的必要性，并请求给予更多的经费支持。洛克菲勒基金会于1956年资助科罗拉多大学2.8万美元以扩大其荣誉教育实施规模，同时要求该校帮助其他州立大学推进荣誉教育的实施。^[11]另一类是社区学院和两年制大学。在追求社会公平与教育事业发展的背景下，1981年，两年制荣誉项目委员会(Two-Year Honors Program Committee)成立，旨在促进社区学院和两年制大学荣誉教育的发展。同时期，NCHC也提出要加快发展社区学院，为社区学院中的优秀学生提供平等的教育机会，满足他们追求卓越的学习需求，提升学生在就业和转学等方面的成功率，增强其竞争优势。^[12]

　　在组织管理上，设立专门的荣誉教育委员会以推广和研究荣誉教育。1957年11所州立大学成立校际卓越学生委员会(Inter-University Committee on the Superior Student，ICSS)，在第一次全国荣誉教育会议中提出了“完整荣誉项目的16个主要特征”，以期为各高校开展荣誉教育形成目标共识、提供专业指导。ICSS的成立表明美国荣誉教育正式迈入组织化阶段。1965年，ICSS被NCHC替代，其功能设置更加完善，机构组织也更加制度化。这两个专为荣誉教育设置的组织都承担着为高等教育机构提供信息交流平台的职责，同时还创办了专门的刊物，定期召开会议，开展教育评估等。

　　三、马萨诸塞州高等教育及其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发展概述

　　马萨诸塞州是美国在独立后最初设置的13个州之一，于1788年被美国宪法认可为“马萨诸塞联邦”(Commonwealth of Massachusetts)。马萨诸塞州学术力量强大，教育与创新能力在国际上也颇具盛名。2022年，财经网站“沃利特哈博”(WalletHub)的评估结果显示，在各州居民受教育程度和教育质量的排名中，马萨诸塞州位列全美第一，其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获得者的比例也均为全美最高^[13];在人力资本与创新性等22个指标上，该州的创新指数位列全美第二，其顶尖名校在培养高素质人才上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14]。马萨诸塞州拥有私立和公立两大高等教育体系，私立院校包括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东北大学等，公立院校发展历史悠久。除规模较小的职业技术院校外，目前共有29所公立高校，包括9所州立大学、15所社区学院和马萨诸塞大学系统的5所分校⑤。^[15]其中，马萨诸塞大学系统的办学历史可追溯到1863年建立的赠地学院——马萨诸塞州农业学院，1947年学校更名为马萨诸塞大学，如今已经发展成为拥有4所综合性分校和1所医学院分校的公立大学系统。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以下简称阿默斯特分校)作为该公立大学系统的旗舰高校，是美国历史最悠久、最负盛誉的公立大学之一。

　　1997年6月，在马萨诸塞州高等教育委员会的指导下，阿默斯特分校建立了该州第一所独立的荣誉学院，最初名为联邦学院(Commonwealth College)，后更名为联邦荣誉学院。选择在阿默斯特分校建立联邦荣誉学院，源于两方面原因。一是该校具有强劲的科学研究水平。根据美国卡内基高等教育机构分类，阿默斯特分校被归类为国家一级研究型大学。^[16]该校在2023年的各大世界排名中均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如在《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世界大学排名中位列第160位^[17]，在全美顶尖公立大学中位列第26位^[18]。二是根植于该校历史悠久的荣誉教育。该校最早的荣誉教育可追溯到1894年收录于图书馆的23篇本科生荣誉学位论文^[19]，但由于彼时的荣誉教育缺乏系统规划，荣誉课程数量和申请的学生数量都相对较少。随着大学的转型与发展，阿默斯特分校从最初的传统型赠地学院逐步转变为研究型大学，学校的荣誉项目逐步增多，为建立更大规模、更具特色的荣誉学院奠定了重要基础。

　　阿默斯特分校建立联邦荣誉学院，并由此构建了全美第一个州域内公立高校体系的荣誉教育组织网络。如今，马萨诸塞州已有25所公立高校(含社区学院)加入联邦荣誉项目，主要包括联邦荣誉学院、荣誉学院和荣誉项目三种组织形式(见图1)^[20]。不难发现，联邦荣誉学院和荣誉学院以“学院制”为组织载体，由于培养规模较大、生源质量和学生学业追求更高，主要设立在研究型公立大学;荣誉项目以“项目制”为组织载体，由于培养规模较小、学生以转学继续深造为主要目标，主要设立在非研究型的州立大学、文理学院和社区学院等公立院校。由此，马萨诸塞州形成了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组织特色。

图1  马萨诸塞州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构成及实施院校

　　四、马萨诸塞州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运行机制

　　马萨诸塞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具有完善的治理架构、严格的准入审批和动态评估机制，以及完备的考察程序及标准体系。

　　(一)治理架构

　　在马萨诸塞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中，负责联邦荣誉项目审核、批准和决策的主体是联邦荣誉理事会(Commonwealth Honors Council)和联邦荣誉理事会执行委员会(Commonwealth Honors Council Executive Committee，以下简称执行委员会)，二者在协调利益相关者的权利行使和利益分配等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见图2)。

图2   联邦荣誉项目的治理主体架构

　　联邦荣誉理事会的主要职责是对联邦荣誉项目的运行进行宏观规划和决策。理事会主席每年从理事会成员中选举产生，承担组织召开会议、任命执行委员会成员、协助项目审查等职责。根据公立高校类型，理事会下设各小组委员会，对不同类型高校的荣誉教育项目进行针对性治理。此外，阿默斯特分校联邦荣誉学院作为联邦荣誉项目的重点实施与协调单位，在项目的治理与发展上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如学院院长需协助推动理事会有效运行。理事会全体会议就联邦荣誉项目的相关问题展开讨论。为体现决策过程的民主性，州内公立高校选出的荣誉学生代表作为学生顾问委员会成员也会参加联邦荣誉理事会的会议。

　　执行委员会的主要职责是在访察委员会⑥进行考察研究后，对其提供的信息进行审核与评估，以确定申请院校是否具备开展荣誉教育的资格。执行委员会中的具体成员由联邦荣誉理事会中各小组委员会选举产生。执行委员会每年向州高等教育委员提交项目实施报告，主要内容是基于联邦荣誉项目所处内外环境的变化对其标准设定、审批程序、治理结构等提出动态调整建议。

　　(二)准入审批与动态评估机制

　　严格的项目准入和动态考核审批是联邦荣誉项目的重要特征之一。有意向加入联邦荣誉项目的公立高校需要通过执行委员会严格的核查与审批才能获得会员资格，获得资格后还需接受来自委员会周期性的动态考核，以确保荣誉教育实施质量的可持续发展。

　　一是项目准入审批。项目准入的评估和审查工作主要由访察委员会负责，委员会不仅要对各校提交的申请材料进行客观公正的评价，还需对申报的高校进行实地考察，并在规定时间内向联邦荣誉理事会主席提交批准与否的建议报告，后续由联邦荣誉理事会将建议反馈给申请院校并要求其给予书面答复。随后，执行委员会再次对申请院校的材料、访察委员会的建议报告、申请院校的书面答复及其他补充资料进行审核与评估，并进行正式投票。若无争议，联邦荣誉理事会则将上述材料与投票结果提交州高等教育委员会。只有申请材料和实地考察都符合项目准入审批准则，联邦荣誉理事会才会建议州高等教育委员会进行正式投票和最终批示。

　　二是项目动态评估。只有通过项目的准入审批后，申请院校才可获得入选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会员资格。但是通过准入审批并非一劳永逸，高校还需每间隔六年接受执行委员会的动态评估审查，以保障该校联邦荣誉项目的实施质量。在通过动态评估审查1年之后，被评估院校需根据实地访察报告中的整改建议提供调整和改进的工作进度报告。实地访察协调员负责跟进各公立高校的准入审批与动态评估的时间节点。

　　(三)考察程序和标准体系

　　如前所述，访察委员会需要对申请院校的书面材料和实地考察进行双重考量。申请院校需提交的书面材料包括：院校领导层的说明信，需表达对申请联邦荣誉项目的支持;院校符合认证标准的相关证明，包含荣誉教育的使命与目标、组织与管理、录取标准、转学标准、课程设置、毕业标准、课程资源等内容;新旧会员高校在不同指标上需达到的不同的标准。除书面材料外，申请院校还需接受实地访察小组的考核。

　　总体来说，提交申请的院校需满足联邦荣誉理事会、执行委员会和访察委员会规定的各项标准。标准体系包括以下六方面内容。一是目标设定。荣誉教育项目是否有明确的教育使命和目的，需与该院校整体的培养目标相吻合。二是组织与管理。荣誉教育项目是否有专门的负责人、行政人员和学生代表共同协商校内荣誉委员会的职责，申请院校是否与联邦荣誉项目组织网络内的院校共建合作项目，以实现校际资源互通，释放平台共享效应。三是录取和转学标准。申请院校是否根据实际校情制定录取和转学申请标准，例如，允许社区学院毕业生或完成联邦荣誉项目的低年级学生转入公立大学后继续在高年级接受荣誉教育网络项目的学习。四是课程设置。申请院校是否拥有充足丰富的荣誉课程资源，既要涵盖传统的学术领域，也要兼顾不同的讨论主题，如当前国际、国家或地区的热点问题;课程的教学设计和授课模式等，是否关注学生在调查、写作、批判性思维、口头表达等能力上的训练，是否涵盖跨学科研讨会、课外讲习班和社会活动等;是否安排专门的荣誉顾问和学术顾问对学生进行指导。五是毕业标准。较之州立大学、文理学院和社区学院，马萨诸塞大学系统内的研究型公立高校对荣誉学生的毕业要求应更高。六是经费要求。参与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相关院校应有足够的资金预算，为学生提供荣誉奖学金、公共服务、实习和交流等学习机会，还应配置相应的行政人员确保荣誉教育的有效实施。

　　五、马萨诸塞州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实践探索

　　(一)联邦荣誉学院

　　联邦荣誉学院由阿默斯特分校开设，源于该校开展荣誉教育的历史悠久及坚实的办学基础。1996年，马萨诸塞州高等教育委员会筹备建立州内公立大学荣誉教育项目的协调中心。^[21]荣誉教育的丰富经验让阿默斯特分校抓住这一机会，委员会将该校的荣誉项目升级并更名为联邦学院，并将其誉为全州具有示范性的荣誉学院。1999年联邦学院正式招生，马萨诸塞州政府每年拨付相关经费用于支持联邦学院的发展。为更准确地反映联邦学院荣誉教育的使命，州高等教育委员会于2010年将其更名为联邦荣誉学院，其运行机制的特色主要体现在：一方面，在整个联邦荣誉项目的实施和运行中发挥关键作用，如协助州高等教育委员会和联邦荣誉理事会运作项目;另一方面，在学院内部构建严谨的治理体系，由学院荣誉理事会负责整体运行，理事会下设若干个小组委员会，如奖学金委员会、课程与政策委员会、学术标准委员会等，分别在奖学金审批与发放、荣誉课程设置、荣誉学生独立学术研究标准制定等方面参与决策。下文分别从培养目标、选拔机制、课程设置、学位授予四方面探讨联邦荣誉学院的实践探索。

　　在培养目标上，学院注重发展学生跨学科能力、批判能力和创造力。学院的办学宗旨是培养学生的洞察力、创造力、主动性、责任感、协作力、领导力和独立思考能力。学院的办学使命是：为来自不同背景、有学术天赋的学生提供卓越且能够负担得起的教育;提供支持，保持社会公正，激活学生的求知欲、跨学科分析能力和严谨的学术态度，并为学生进入社会提供准备。^[22]学院的培养目标注重以下三方面。一是多学科思维和广阔视野。鼓励学生在低年级广泛学习不同学科的知识，帮助学生找到学术志趣，锻炼思维、开阔视野并丰富体验。二是表达交流与批判能力。强调学生为学习的主体，倡导采用课堂研讨的授课方式，为来自不同专业的学生提供开放的交流平台，通过观点陈述与讨论来培养学生的发散思维和批判精神。三是知识运用与创造能力。注重学生在完成毕业论文的过程中，在掌握理论知识的基础上综合、分析和运用知识，锻炼提出问题、研究问题、规范运用研究方法的能力，并能提出创造性的观点。

　　在选拔机制上，学院招生顾问在本科招生录取环节对学生进行全面考查。招生顾问不仅考查学生的学业成绩、学术成就，还将充分考量个体差异，如学生的兴趣、创造力、好奇心等非智力能力。学院面向两类学生招生。一是面向新生群体。对于一年级新生，主要考查成绩和平均绩点(GPA)、高中所学课程与申请专业的相关性等，申请通过者将直接进入学院学习;对于已获得副学士学位的转学生，其累计平均绩点(CGPA)需要高于最低要求，同时要求在攻读副学士学位期间未出现违纪行为，各方面表现突出方可在成功转学后进入学院学习。二是面向在校生。学生最早可在一年级时向学院提出申请，招生顾问考查申请者入学后的学术表现，一般对其GPA和已修学分提出最低要求。需要注意的是，学院面向在校生二次选拔的竞争异常激烈，仅仅满足最低要求的GPA和学分并不足以被录取，招生顾问通常还会结合学生的综合表现进行“优中选优”^[23]。

　　在课程设置上，学院面向不同阶段学生提供差异化的课程方案。低年级学生侧重学习的广度。学生修读各种类型的荣誉课程，为后续更集中、深入的学习阶段确定方向。进入学院后，低年级学生均要求广泛地涉猎各类学科知识，即学习通识课程。此外，还需选修专为荣誉学生提供的写作课程，培养学术写作、编辑技能，培养批判性思维。在跨学科研讨会中，可与不同专业背景的学生讨论问题，主题通常与国内外社会治理有关，以提升问题意识和社会参与能力。高年级学生侧重学习的深度。学生可选择专注于所学学科的部门性荣誉(departmental honors)或是跨学科拓展的多学科荣誉(multidisciplinary honors)作为自己的方向。这一阶段的课程呈现小班授课、学习节奏快、阅读与讨论量大的特点。学院还提供多种学术活动供学生参与并获得相应学分，包括荣誉研讨会、荣誉独立研究、语言强化课程、五校联盟框架的活动⑦、国际或国内交换项目和转学荣誉课程等。

　　在学位授予上，学院依据学生表现授予不同的荣誉称号。学习期间的良好信誉是申请奖学金、研究资助、助学金及获得毕业资格的重要保障。学生通常在入学时签署一份协议，其中明确提出学生在就读期间应达到的要求，若达不到相关要求，则有可能被荣誉学院警告甚至开除。学生若顺利完成学院在CGPA、课程成绩和荣誉学位论文上的相应要求，则可依据其表现授予四种不同类型的荣誉学位称号，分别为：联邦荣誉学院学者、联邦荣誉学院杰出学者、联邦荣誉学院特别杰出学者和联邦荣誉学院最杰出学者。不同类型荣誉称号的授予标准如表1所示。

表 1   联邦荣誉学院不同类型荣誉学位称号及其授予标准^[24]

　　(二) 荣誉学院

　　马萨诸塞大学波士顿分校、马萨诸塞大学达特茅斯分校和马萨诸塞大学洛厄尔分校均为马萨诸塞大学系统内的研究型大学。在实践层面，3所高校都通过独立设置的荣誉学院开展荣誉教育。各荣誉学院的治理结构较为完善，对其有效运行发挥着关键作用。以达特茅斯分校为例，院长负责协调荣誉学院内所有学术性与非学术性事务，下设有副院长、学生辅导主任、荣誉课程委员会、咨询委员会等，分别负责相应的业务。在联邦荣誉项目的审查机制保障下，各分校荣誉学院的实践机制与联邦荣誉学院较为相似，但在学生规模、课程类别等方面稍显逊色，其毕业要求也相应降低。

　　在培养目标上，荣誉学院将严谨的学术训练和高层次的创新人才培养作为治学理念。以达特茅斯分校为例，该校荣誉学院将NCHC的荣誉教育目标作为行动指南，制定了具体且可测量的培养目标，即严谨的学术探究能力、创造力和思维能力、口头和书面沟通技巧和跨文化理解能力。在课程设置上，荣誉学院实行小班教学，不仅为学生提供丰富的科研机会，而且通过讨论和辩论等形式课程培养学生的自主性和领导力。与联邦荣誉学院相似，荣誉学院的学生在低年级时学习重心为通识课程，在高年级时则更专注于专业学习，以培养学生的独立科研能力和跨学科思考能力。在毕业要求上，荣誉学院对学生有额外的学习要求，如波士顿分校除要求学生在完成规定的课程学习和独立研究任务之外，必须学习数学和外语，且达到相应的考核标准才能毕业。

　　在资源支持上，除丰富的课程和奖学金之外，各荣誉学院还为学生提供多元化支持。一方面，提供学术和心理支持。例如，波士顿分校荣誉学院为每位学生匹配朋辈导师，双方建立长期稳定的信息交换机制，以充分了解学生的个性化需求，帮助学生从普通学院向荣誉学院平稳过渡，促进其个人成长和专业发展。除导师支持外，波士顿分校还设有5个专业的心理咨询机构，相较于普通学院的学生来说，荣誉学院学生面临更大的学业压力，为其提供专业的心理支持有助于提高学生对学习生活的满意度和归属感。另一方面，提供物理空间支持。相较于联邦荣誉学院，3所高校荣誉学院的规模较小，为学生提供独立的荣誉社区，不仅在物理空间上拉近了不同专业学生的距离，也为学生顺畅地交流学业、共享信息提供了便利，更有学校如洛厄尔分校设有驻院研究员(Fellow- in-Residence)，为学生在学业和生活规划上提供咨询。

　　(三)荣誉项目

　　马萨诸塞州共有21所高校以荣誉项目的形式开展荣誉教育，其中包括6所州立大学、1所文理学院和14所社区学院。

　　州立大学和文理学院的荣誉项目鼓励学生参加具有挑战性的跨学科课程，强调对批判和研究能力、分析能力、团队合作能力等素质的培养。与联邦荣誉项目中其他组织形式的荣誉教育培养路径相似，学生的四年学习将由浅入深，低年级学生侧重通识性课程学习，高年级学生根据自身兴趣选择专注于既定的专业范畴或是跨学科的研究领域。

　　开展荣誉项目的14所社区学院最初仅为学生提供职业训练和专业教学，确保毕业生能够更好地适应工作岗位需求。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社会发展对人才要求的不断提高，越来越多社区学院开始逐步实施荣誉教育，顺利完成荣誉项目的学生可转学进入州立大学或马萨诸塞大学系统中的荣誉教育体系，这一举措激励了更多成绩优异的学生进入高水平的学习平台，也保障了资优学生继续深造路径的良好衔接。社区学院在荣誉项目的课程中设置了研讨会和创造性研究主题，以发挥学生自主性、培养学生的研究兴趣，帮助学生实现从社区学院到研究型大学的过渡。作为非研究型高校，社区学院实施荣誉教育既提升了职业型人才的整体素质，满足了学院内部优秀学生群体的学习需要，也进一步扩大了联邦荣誉项目实施高校的层次。

　　六、启示

　　马萨诸塞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网络有其独特的组织模式和实践探索，这一集成式的荣誉教育组织形式带来了经验审思，或可为更多旨在培养拔尖人才的国家和高校带来创新思路。

　　第一，构建区域内荣誉教育网络，有利于组织内多方主体充分发挥集成优势和协同效应。马萨诸塞州建立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网络，涵盖培养定位差异化和实施院校多元化的三种组织形式，为确保不同类型公立高校开展荣誉教育提供了完善的治理结构和管理机制。尽管联邦荣誉项目内各荣誉教育组织形式的生源质量、培养定位有所区别，作为马萨诸塞公立大学系统的“领头羊”，联邦荣誉学院在培养目标、选拔机制、课程设置、学位授予等实践探索上，能为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网络中的荣誉学院和荣誉项目的开展起到示范引领作用，在组织架构、课程设置和培养理念等诸多方面提供可复制的经验共享机制，进而释放出“1+1>2”的协同效应。此外，荣誉教育网络中不同组织形式内的学生也可能实现“层级间流动”，如参与社区学院荣誉项目的优异学生也可通过转学等方式进入荣誉学院或联邦荣誉学院就读，为这些来自非研究型大学的学生继续深造和转入高水平大学提供了良好的接口和通道。

　　第二，拓展实施主体的院校类型，为不同层次资优学生提供与其综合能力和发展定位相匹配的荣誉教育。20世纪80年代之后，美国的荣誉教育规模经历了爆发式增长，其提供者不再仅局限于私立精英高校，公立高校和社区学院也都相继开设荣誉课程、建立荣誉学院，阿默斯特分校更是借机联结组成全州公立高校的荣誉教育网络。美国不仅在研究型大学开展荣誉教育，各州社区学院也是实施荣誉教育的主体，对于社区学院中计划转入四年制大学的学生来说，荣誉学位会帮助他们在转学申请过程中获得竞争优势。这为其他国家荣誉教育的开展扩展了思路。以我国为例，随着高等教育普及化的到来，高等教育结构呈现出分层分类的发展格局，受教育者数量急剧增加且生源间的异质性越发明显，高校在人才培养上的功能和目的也变得更加多元。未来可对标不同层次和类型人才的能力胜任规格，为创新型人才、高层次应用型人才和高素质技术技能型人才实施科学的选拔、培养和评价机制，以更好地满足经济社会发展对高层次人才的能力要求和结构性需求。

　　第三，强化项目的准入审批和动态评估，为推动荣誉教育的质量建设提供机制保障。荣誉教育的开展是为了培养在特定学科领域学习研究中具有高潜力、高能力的学生，但由于美国各州教育水平与价值导向存在差异，国家对高等教育的总控制权较弱，地方与高校可根据当地社会发展需求灵活调整人才培养方案，因此在荣誉教育的发展过程中体现出了“院校引领”与“政经关联”的特征^[25]，各校在荣誉教育政策与实践上拥有较大自主权，即便有全国性的荣誉教育组织机构，也未能起到较好的监督、治理及规范作用。马萨诸塞州以全州为范围设立联邦荣誉项目，制定了完备的准入审批和动态评估的质量监督机制，其价值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能够有力推动荣誉教育实施主体对照考核要求和标准体系开展自查自评，对质量提升和内涵建设提出自发性的要求，也可通过对标对表找到差距、改进完善;另一方面，能够为行政管理部门提供审批和评估的抓手与依据，确保对申请院校的准入审批和动态评估做到有章可循，也为行政管理部门了解荣誉教育开展的整体情况、群际差异、项目差异提供判断依据，以更好地调整标准设定、审批程序、治理结构等内容，同时也能为政府制定支持配套政策提供决策参考。

　　第四，健全多元化的资源投入机制，为资优学生的专业成长和心理支持等给予多方赋能。如前所述，马萨诸塞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网络中，各种不同形式的荣誉教育项目为学生提供了多样化、丰富的资源支持。一是经费支持。例如，联邦荣誉学院为学生提供一系列基于成绩和需求的奖学金和研究资助。就奖学金来说，荣誉学生可依据学业表现申请来自联邦荣誉学院、所在院系、所在高校的诸多类型奖学金^[26];就研究资助来说，学生可申请竞争性的研究经费以完成荣誉学位论文或其他独立研究。二是专业支持。联邦荣誉学院和荣誉学院均成立了专门的荣誉顾问(导师)团队，要求学生定期与荣誉顾问团队进行交流，荣誉顾问团队也利用校内外资源为学生提供海外留学、实习等学习机会，指导学生制定实现学习和职业目标的发展规划，优化荣誉学生的学习体验和研究经历。三是空间支持。联邦荣誉学院和荣誉学院均建立了独立的荣誉住宿社区，扩增了学校荣誉教育在住宿、教室、社交和行政办公上的空间，在课堂内外为师生提供学习交流和生活经验分享的交流平台。值得一提的是，联邦荣誉学院的住宿社区还设计并开展了荣誉住宿学术项目^[27]，为学生的“学术生活化”和“生活学术化”提供了平台支撑和有力保障。

　　注释：

　　①在美国，马萨诸塞州、肯塔基州、宾夕法尼亚州、弗吉尼亚州的宪法中规定了其英文官方名称中都带有“Commonwealth”一词。此处的“Commonwealth”与“State”在法律与政治地位上没有本质区别。

　　②牛津大学的导师制源于14世纪，导师的职责包括以学业辅导、心理疏导和生活指导在内的多方位咨询与引导，以培养全面发展的精英人才。

　　③住宿学院源于12世纪的巴黎大学，后被以学院制为特色的剑桥大学、牛津大学、耶鲁大学等高校借鉴。住宿学院内营造良好的居住和学习环境，提供全面的人文关怀，促进各专业学生之间的合作交流。

　　④荣誉考试制度强调应设置并细化考试的门槛要求以形成具有高度竞争性的考试制度;学生须参加综合性终结考试以获得学士或硕士学位;合格考试和荣誉考试两种类型中，合格考试难度较低，通过者可获得一般学位，荣誉考试难度较高，通过者可获得荣誉学位。

　　⑤这5所分校为：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马萨诸塞大学波士顿分校、马萨诸塞大学达特茅斯分校、马萨诸塞大学洛厄尔分校和马萨诸塞大学医学院。

　　⑥访察委员会是对项目进行审查的主体，其成员由实地访察协调员与联邦荣誉理事会共同商定，主要包括来自公立院校和校外行业具备相关经验的专家。

　　⑦五校联盟成立于1965年，是由位于马萨诸塞州的阿默斯特学院、罕布什尔学院、霍山学院、史密斯学院及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合作成立的非营利性学术联盟。成员高校之间开展学生课程互选、图书馆藏书互借、共办文化活动、校际班车互通等合作，以实现资源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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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erational Mechanism, Practical Exploration and Enlightenment in the Organizational Network of Honors Education in American Public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FANG Fang ZHANG Ying

(Faculty of Education,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Abstract: Honors education is the primary way for America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to cultivate gifted students. Massachusetts, through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Commonwealth Honors Program, has created the first organizational network of honors education within the state’s public higher education system. In organizational form, the program includes three different types: Commonwealth Honors College, Honors College, and Honors Program. For its operation mechanism, it has a clear governance structure, a rigorous process of approval and dynamic evaluation, and it also has comprehensive inspection procedures and criteria system. In practice, universities and colleges have made beneficial attempts in various aspects such as training objectives, selection mechanism, curriculum design, degree conferment, and resources support. The experience of the organizational network of honors education within the state’s public higher education system in Massachusetts offers new insights for more countries and institutions aiming to cultivate top-notch students: constructing a regional honors education network to fully leverage integrated advantages and synergy effects of multiple subjects within the organization; expanding the types of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to provide different levels of gifted students with honors education matched to their comprehensive abilities and developmental positioning; strengthening the access approval and dynamic evaluation of the program to provide a mechanism guarantee for promoting the quality construction of honors education; and establishing a diversified resource investment mechanism to provide multi-party empowerment for the professional growth and psychological support of gifted students.

　　Keywords: American public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Honors education; Organizational network; Operation mechanism; Practice and exploration

　　编辑 朱婷婷　校对 吕伊雯